2014年5月22日 星期四

social trauma

2010春天,在台灣過完年以後回到東京要開始上語言課的第二學期。


因為簽約到期,不能繼續住在學校的外國人學生宿舍,第一學期結束以前就找了外面的台灣房東,決定搬到離池袋不遠的要町的學生公寓裡。那個學生公寓真的很小,大概20坪不到,隔了六個房間,房間裡放了一張單人床、迷你冰箱、電視機、小桌子以後幾乎沒辦法走動,根本不可能放衣櫃;但這樣的住宿就要價月租六萬多日幣(這在東京是非常正常的行情)。


晚上回原本的學生宿舍找同學拿寄放的一些東西,從舊宿舍回到新宿舍的時候在東橫東急線的電車上,列車中途突然停了下來,廣播說剛剛經過的那一站發生人身事故,中文的意思就是有人(跳列車月台)自殺。因為我搭的這班車已經過站了,可以繼續往前駛,否則我想那天晚上是回不了家了。




在列車停在軌道中間(大概就像停在士林站和劍潭站中間那樣),且車廂內燈都熄掉的那短短幾分鐘,一種寒意倏地襲上身來。腦中不禁開始想像,那個跳下去的瞬間,開始思考為什麼那個人要選擇這樣結束生命的形式。然後帶著這樣的疑問下意識的移動腳步繼續轉車回家。


記得當時是在恵比寿換山手線。晚上九點的人們歸心似箭,這樣的事故只是讓大家要繞路回家,沉默的日本人們臉上露出不耐的表情。因為這樣的事情幾乎天天都會發生,只要你抬頭看一下月台上的跑馬燈,就知道哪一條線發生人身事故。通常人身事故會造成該線班次大亂兩小時以上,對於要趕路的上班族來說這真的是天大的麻煩:上班要遲到了、老闆要生氣了、工作要飛了、回不了家了……,但這種事又這麼常發生,所以大眾對這種事情的反應大概不外乎是「迷惑だ」(造成我的麻煩了)。


雖然當時已經在東京生活近半年,對於這種事情的認知大概也就停留在月台跑馬燈的那短短一行字,但在那個晚上過後完全不一樣了。一個人的生命就只值社會大眾那樣三秒鐘的注意,然後換得「你這樣做打亂了我的行程」的反應,怎麼會這樣?


三月的東京還很冷,回到小小的房間裡後,我打開電腦打電話給我媽說:「我要回台灣。」我爸媽沒說什麼反對的話語,可能是被我的聲音嚇到,那大概是很恐慌很害怕的聲音。接著又找了一兩個台灣朋友講話,但完全辭不達意。


隔天早上出門辦事情,準備離開東京的一些手續。又搭上山手線,而且不小心選了車頭的車廂,我就望著月台和軌道繼續想著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個溫熱的生命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冷卻。然後想起日劇裡常常演出的橋段,中年失業的爸爸因為不敢告訴家裡自己被解雇,也找不到新的工作,每天穿著西裝出門假裝上班實則泡網咖,也許有一天受不了這一切的他們就會選擇以這樣的形式告別這個世界。還有其他族群的人面對著不同的巨大壓力但找不到釋放宣洩的地方,任這些壓力日復一日的累積,直到生命無力承受為止。


接著我開始想東京這個社會到底怎麼了。而我如果繼續待在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會不會變得像他們一樣?前一天晚上聽到隔壁室友一個人在廚房看電視自言自語笑的很開心,這畫面讓我感到無比悽涼。我也會變成像那樣的人嗎?我實在無法想像在東京繼續生活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光是想到這個問題就覺得自己要崩潰,只能強制逼大腦停止思考,能越早離開這裡越好,只剩下這樣的念頭支持自己生存。


說我太多愁善感也好,心靈脆弱也好,但我的的確確感受到那說不清楚講不明白的社會氛圍如何壟罩了自己,東京社會那黑暗壓抑又瘋狂的一面。


一個禮拜後我離開了。到現在還沒有再回去過。房東收違約金收的莫名其妙,同學也不懂你幹嘛不來上課。當時的身心狀況,我什麼都沒辦法解釋。


也許現在比較堅強了,比較能面對這樣的社會環境。但我永遠不會忘記,一個社會吞噬人性,擠壓人心以致於使一個人走調變形的那種可怖感。



而這件事情,直到四年後我才有辦法說出來,那無以名狀的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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